未命名 第一百三十四章:峰谷里的老人

    灰黑色的雾气上下翻搅着,在极致的黑暗中,这些雾团反而像是带着死灰的光,而灰雾的包裹里,无数长长的烟雾像是纠缠蠕动的蛇类,它们向着宁长久下坠的方向涌去,却又无比畏惧金乌的光不敢靠近。

    下坠的感知里,宁长久蓄起仅有的意识咬动舌尖,疼痛让他获得了短暂的清醒,他睁开了黄金般的瞳孔,他已经望不到悬崖的边缘,那些细小的、烟雾凝成的蛇占据的视野,它们密密麻麻地像是尸蟞,已经聚成了飓风般的倒锥,仅仅看一眼,便让人头皮炸开。

    疾速的下坠过程里,宁长久握着手中的剑向着周围刺去,所幸他没有跌离悬崖太远,短剑探出没多远,便触及到了坚硬的岩壁。

    他灵气淬上剑锋,一下子扎了进去,他身体也受力撞上了岩壁,然后顺着下坠的惯性,淬灵的刀锋如割腐土般不停下滑,沿着光滑的墙体,一路割出了一道极长的沟壑。

    宁长久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深渊中下坠多久,只是人对于未知的黑暗总抱有本能的畏惧,下坠的过程中,他向下看了一眼,仿佛可以看到黑暗中暗藏的无数邪恶与凶险。

    他的道心警鸣不止,令得他根本无法平静,他死死地抓着剑柄,手腕和手臂都几乎没了知觉,金乌也无法凝聚成具体的形状,而它所过之处,拖出了一条长长的金色光带,那光带在黑暗中一点点并拢,像是垂天而下的金色鱼线。

    他用刀剑陷入墙体之后,下滑的速度也慢了许多,于是深渊带来的恐惧也像是被拉得很长,他身处这种令人心悸的冗长里,死死压抑着自己颤鸣不止的心,竭力使得情绪回归平静。

    那金乌与他连同一体,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,金乌也变得越来越弱,终于,它溃散成一团金色的光球,倏然钻入了宁长久的身体里,宁长久感觉到了胸口传来的一抹暖意,那抹暖意帮他驱散了许多寒冷。

    剑身与墙体不停摩擦,火星四溅,很快那剑身的压力几乎要张到了极致。

    而宁长久心知没有了这柄剑,他跌入深渊之中,甚至可能直接粉身碎骨。

    他双手死死按着剑柄,咬着牙。不知是不是错觉,向下瞥去的余光里,他望见了一抹幽绿的灯光。

    那灯光很远,很小,按照某种阵法的图案排列开来,望过去就像是夜空中的星座,却带着某种祭奠死者的意味。

    宁长久无力去探知那是什么,他只能初步判断那便是深渊之底,过去的修行者挖空了一座山,他相当于从峰道:“平日里我没有教导过你们吗?剑尖是一柄剑上真正杀人的利器,却也是剑最脆弱的部位,绝不可随意触碰砖石,任何对于剑的损害在高手生死一线的相搏里都是致命的!”

    听着雅竹的训斥,宁小龄清醒了一些,答了一声:“是。”

    雅竹看着她,问道:“身体不适?”

    宁小龄抿着唇摇头。

    雅竹道:“那便开始吧。”

    徐蔚然看着眼前心不在焉的少女,他不知道如今的宁小龄到底是什么境界,但是先前她三招便将一个入玄上境的弟子击败,她展现出的那份实力绝对不容许任何的小觑,想着这些,徐蔚然抹去了心中一闪而过的酸涩,一板一眼地摆起了起剑式。

    宁小龄却忽然转身,朝着陆嫁嫁的方向跑去,她凑到陆嫁嫁的耳边,附耳说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不知是什么紧张的事情,宁小龄才一开口,陆嫁嫁的身体便紧绷了许多,身上散发出的剑气更加凌厉。

    陆嫁嫁听完了宁小龄的话,心中也有些紧张,她聚音成线,说道:“宁长久会不会只是忘了时间?”

    宁小龄断然摇头,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与师兄的同心,只是认真道:“师父,师兄现在肯定有危险!”

    陆嫁嫁依旧不相信,说道:“以宁长久的本事,这峰中能有什么事情让他身陷险境?”

    宁小龄更了解师兄一些,哭丧着脸道:“师兄虽然厉害,但是你也知道,他总是能惹来一些更厉害得不得了的东西……”

    陆嫁嫁简短地回忆了一下,发现一路走来确实如此,哪怕对于宁长久信心十足的她也不免担忧了起来。

    只是她思考着关于天窟峰的许多事,一时间想不到可以威胁到宁长久的可能性。

    陆嫁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,叮嘱道:“你先安心参加试剑会,我去帮你找宁长久。”

    宁小龄这才放心了一些,只是她悬着的心迟迟无法放下。

    雅竹站在不远处,静静地等待着宁小龄与陆嫁嫁谈话的结果,不知为何,即使是她,心中都萦绕上了一缕淡淡的不安,她总觉得,此时此刻,峰中有什么事情正在隐秘地发生着。

    宁小龄与陆嫁嫁简短地交谈之后,陆嫁嫁起身与雅竹说了几句,然后暂时离开了剑场。

    对于师父的离去,许多人心中都感到了失落。也有很多人猜到了师父离去的缘由,心中愤愤不满,心想师父是不是把那外门弟子当做关门弟子一样对待了,宁长久本就没有资格参加天窟峰的试剑会,来与不来有何干系?

    这宁小龄也真是,明明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女剑仙,甚至有可能将来接过师父之位,怎么被宁长久这外门弟子套得死死的?

    不满之余许多人心中却也生出了嫉妒。

    小小的波澜之后,剑场的比剑再次开始,宁小龄摒去了许多的杂念,心无旁骛地盯着徐蔚然手中的剑,她的境界要比徐蔚然高一些,只要自己不出差错,便绝无输的可能。

    这场战斗结束得出乎意料的快,宁小龄竟然输了。

    徐蔚然松了口气,说了一声承让,他却发现身前少女的脸上没有什么挫败感,而是一种痛苦的神情,宁小龄手中的剑摔落在地,她手指捂着自己的胸口,缓缓地蹲下了身去,然后单膝触地,抓着剑柄寻着一丝安全感,脑海中却挥之不去地出现了一幕幕画面。

    那一幕幕画面里,有废墟般的空间,有白骨巨蟒,有面容模糊的老人,有无尽的灰黑色雾气,有……

    她惨哼一声,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。

    便是这忽然侵入大脑的画面,让她出剑速度慢了半拍,让徐蔚然夺去了先机,一举取胜。

    雅竹第一时间跑了过来,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,她看着中邪似的少女,轻声自问道:“走火入魔?”

    其余弟子也慌了神,徐蔚然站在原地,有些不知所措,心想自己方才也没用出格的剑招啊。

    但是宁小龄的身体状况来得快去得也快,她紧绷的身体很快放松了下来,她伸出手,下意识地抓着什么,轻声喊着师兄师兄……

    在场的人很多都是她的师兄,但他们知道宁小龄口中的师兄只有那个白衣少年。

    雅竹摸了摸她的额头,神识探入她的身体探查了一番,此刻宁小龄的身体已恢复平静。

    雅竹松了口气,扶着她去一边坐下。

    直到此刻,隐峰之中发生的变故才一点点传了开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峰底,宁长久手中握着只剩下一截,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剑,他看着一个老人从那巨蛇的尸骨后面走出来,那个老人看不出什么神态特征,望上去就像是风吹雨打过的古老石像。

    “我是这里的守墓人,看管这一片陵园……我已经死去许多年了,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生人,少年人,你从何人来,师承何人,如今是峰中的第几代弟子?我在此处待了三百多年了,我一直在等一个可以承我衣钵的弟子,我想在生命最后消亡的时刻前,将这一套谕剑天宗真正的绝世剑法传授给他,少年人,回答我的疑问,然后跪在这块石碑前,从今日起,你便可以得到天宗唯一真正的传承……你,应该也不希望它失传于世吧?”

    老人的话语沉厚而深重,带着难言的笃信,让人生不出一丁点的怀疑。

    宁长久像是沉醉在他的话语里,垂下了剑,缓缓地走了过去,他绕过巨大的石墩,走到老人的身前,他张了张口,像是要虔诚地表达什么,老人的脸上也露出了对于晚辈的和蔼与满意之色。

    接着,一道剑光自他袖间突兀亮起,向着老人劈了过去。

    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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