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国之上第两百九十四章:千里过境杀人闯楼碎石悬浮于黑暗,散发着荧光,构筑成殿楼的模样。
九幽殿下,冥府微弱的光里,无数的身影从黑暗的河流中缓缓飘出。
它们都是蛇,空中明明无所依,它们却能如履平地般蛇行。砂纸般粗糙的鳞片与黑暗刮擦而过,细微的声音宛若用竹签挑破鸡蛋的壳。
它们巡游于幽界,向着冥殿的方向靠拢。
这些蛇皆是羽蛇的魂魄。
它们背脊的羽翼已经折断,带着残缺之美。它们聚于大殿之外。
殿中,女子凄厉的叫声陡然响起,于石缝中迸出。
冥殿中的战斗已近尾声。
宁小龄立在龙母的尸身前,回身凝望。
木灵瞳最后一缕神魂悬立于空,她像是一枚纤细的针,想要出其不意地扎入宁小龄的要穴,但白猫的出现打破了她的阴谋,木灵瞳出手的动作凝滞在空,宁小龄已然铺开了精神与灵力的双重防线,将其阻隔在外。
木灵瞳看着少女俏丽清冷的容颜,她无法想象,自己活了几百年,最后竟要栽在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的手里。
宁小龄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赵国皇城的那头老狐狸,当初它分化为六道神魂,一道接着一道地逃逸而出,它与巫主和当时的师父战于栖凤湖时,也不过是半步紫庭。
木灵瞳破碎肉身之时已至五道巅峰,与当年红尾老君巅峰之时无异,所以她此刻所能施展的,也不过是半步紫庭的力量。
更何况宁小龄的紫庭境并不寻常。
比起木灵瞳的偷袭,她将好奇的目光放到了她的身后,盯着地上炸毛的白猫,好奇道:“谛听……你怎么来了?”
鱼王冷笑了一声,心想既然都叫我谛听了,那来冥府不就是像回家一样吗?
木灵瞳也望向了那只打乱了奇袭计划的罪魁祸首,道:“你叫谛听?”
鱼王翻了个白眼,心想你怎么比宁小龄更白痴!上梁不正下梁歪,难怪古灵宗渔产这么丰富的大宗门,也会陷入毁宗灭门的险境里。
“喵嗷……”鱼王嘶着牙,叫了一声,它警惕地盯着这个女人的残魂,不确定她还有没有其他的后手。
她是冥皇,是曾在冥殿下方的炼狱中爬出来的女子,她哪怕再虚弱,这里依旧是她的领地。
宁小龄也专注心神。
她盯着木灵瞳。
木灵瞳最后一缕神魂悬浮着,宛若羽蛇之影。
宁小龄身躯微沉,手按住了腰间的剑鞘。
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竹剑鞘,哪怕是她一路走来时,宗主祸都没有觉得它的奇怪。
纤细的剑鞘里,一柄漆黑纤细的刀缓缓抽出。
木灵瞳眯起了眼。
哪怕不敢置信,她依旧一眼认出了这柄刀。
“神荼?”木灵瞳声音寒冷。
宁小龄对于这柄刀的来历并不关心,总之是把用着顺手、亲近自己的好刀,当初灵谷大比不仅帮她当向导,而且还用它斩下了那头化名为曲武的羽蛇的头颅。
木灵瞳生出了一丝绝望感。
她并非没有后手,而是对于这个小姑娘机缘的绝望。
当初曲武被斩杀之时,他看着宁小龄,也是这样的想法。
逆境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天命不在的绝境。
很多年前,木灵瞳堕入此处,便依靠着诸多巧合与幸运,以及自己的大毅力从那片可怕的炼狱中爬出,昏死殿前,她终于得到了冥殿的认可,封号为皇。而如今,主客似乎要颠倒了。
宁小龄没有太多的想法了,她残破的刀刃之锋直指木灵瞳最后的神魂。
她再没有用那些小家碧玉的刀法,而是直接凭借着直觉,双手握刀,缩地成寸,一个跨步之间猛地劈砍而下,刀光的弧度分明地亮起,她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迫了上去。
木灵瞳也不会引颈待戮。
宁小龄血红的刀光照亮了她的神魂,却转而被一种黑暗吞噬。
那种黑暗来自于羽毛。
无数的羽。
那是羽蛇的翅膀。
所有的羽毛皆像是空中纷飞的蝶,黏附在了刀刃上,吸纳去了刀光,木灵瞳神魂中蕴藏的灵力水泻而出,她的神魂向着大殿之上冲去。
宁小龄握刀的手一沉,她咬紧牙关,握刀的手猛一拧转,刀锋一振,黑暗如锈迹震落。
鱼王抬起头,望向了木灵瞳消失的方向。
冥殿不知其高,幽暗一片。
接着,大殿之外,似有无数蛋壳破碎,巨大的黑影游曳而来。鱼王感觉到后背毛骨悚然的冰冷,它猛地前冲逃窜躲到了宁小龄的身后。
大殿外,许多悬于黑暗的羽蛇之魂游曳而出。
它们是残魂拼凑而成的,境界算不得高,却似千军万马压境。
冥殿的上方,木灵瞳最后一缕神魂寄居于一条羽蛇的皮囊里,亦如闪电般垂直劈落,雪白的鳞片开合,声音宛若钢铁之鸣。
木灵瞳想靠成千上万的羽蛇的残魂,以力量将其碾杀在王座之前。
哪怕这个少女境界再高,不懂合适的方法,也绝不可能杀死这么多羽蛇。
接着,木灵瞳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。
她看着宁小龄平静地握着刀,改换了一个古怪的剑招。
她绝不可能认错这一剑招。
这是她当年与玄池共创的,专门对付羽蛇的剑招羁灾之剑的起手式。
……
……
洛书楼的战乱已经平息。
神裂之谷里,天藏失去了它的心。
它于这颗星上所有窃取的矿藏都已尽数还了回去,它的尸体开始膨胀。
巨龙岩甲的密度本就是由神之心聚合的,它超出了这颗星原本的规则局限,此刻神之心离去,最后的力量消亡,它本就巨大的身躯里,岩石的密度坍塌,不停膨胀,向着原始的大小回归。
眼看天藏的尸体即将化作一座高绝的巨峰拦道,宁长久三人连忙施展身法,越过了天藏不停膨胀的躯体。
过峰之后,短短几息的时间,这位远古神祇的躯体几乎化作了世间最连绵的山峦,占据了曾经洛书楼的位置,将那座神楼包围在中央,只露出了塔尖般的两层,天藏陷于地中的躯体更是不停膨胀,将地面撑开了一条巨大的裂谷。
宁长久看着天藏死后尸体的变化,不由感慨道:“古时便有神明死后身躯化为山川河流的说法,如今看来并不夸张。”
“嗯,以前便有烛龙死后化作天地间的风火,玄泽死后化作海洋上怒浪的说法。”司命点点头,说道:“如今这里是一座巨大的矿山,洛书楼无主,以后中土的各路人定会趋之若鹜,这里的石头打下来提炼,可以制造出数十万把真正的神兵利器。”
陆嫁嫁对于这些古代神话并无兴趣,她担忧道:“我们此去古灵宗,至少一个月,小龄……等得了我们吗?”
“来不及。”宁长久叹息道:“但总要去的。”
司命道:“身负冥君权柄……我看那小丫头的机缘不比你差,不用太担心。”
“但愿。”宁长久并没有信心。
陆嫁嫁去轻声安慰:“小龄是小狐狸,应有九条命的。”
“狐狸?”司命疑惑。
宁长久道:“小龄的先天灵是狐。”
司命掠一沉吟,道:“你们先去古灵宗,我随后来找追赶你们,你们若路上遇到危险,拖住等我便好。”
“你要去哪?”宁长久问。
司命道:“通劫峰。”
“通劫峰?”宁长久有些耳熟,似听谁提起过。
司命没有多做解释,她微微笑了笑,道:“放心,我不会逃跑的,虽然主人可恶了些,但主母大人还是可爱得很。”
陆嫁嫁不由想起了洛书世界里被她欺负的日子,若非此刻还有更要紧的事,她便在此处再与司命好好算算账了。
她瞪了司命一眼。
司命看着她清丽的容颜,临别之前忍不住伸出手,拥了拥她。
陆嫁嫁神色柔和了许多,她也贴了上去。
两人抱了了一会儿。
司命轻声嘱咐道:“洛书中你吞下的那些妖丹虽非真正的灵力,确实洛书精神凝聚的精华之一,对稳固你的神魂境界,提升精神力裨益甚大,此行古灵宗,路上切莫倦怠了修行,争取一个月内将它们尽数融汇,尽早迈入紫庭境巅峰。”
陆嫁嫁听着她的嘱咐,心中温暖,点头道:“我不会懈怠的。”
司命微笑道:“也对,毕竟有你夫君时刻督促呢。”
说到此处,司命眼眸弯起,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时陆嫁嫁跪坐在地给宁长久认错的模样,司命学着她的语气,凑近她的耳朵,如咬着耳垂说道:“许是夫君太久未曾锻剑,令得嫁嫁剑心不够通明了,以后夫君莫要懈怠,当时常鞭笞嫁嫁……啊。”
司命轻哼一声,娇-躯微弯,银发遮掩的面颊间,神色夹杂着痛苦与欢愉。
宁长久看着她这番模样,心想又想骗人,他举起手,对陆嫁嫁道:“嫁嫁,我可什么也没有做,别又被这妖女骗了。”
陆嫁嫁眸光流转,道:“是我做的。”
“……”宁长久无言。
司命哀声求饶,陆嫁嫁揉了揉她的银发,手指轻轻在她眉心上点了点,道:“这件事不许再提了。”
司命无奈答应,心想若非宁长久在一边,她便强以精神力压上,将陆嫁嫁教训得服服帖帖了。
这对夫妻真是自己的克星呀。
陆嫁嫁看着司命绝美的脸,虽对于她的调笑气恼,但心中更多是尊敬的,两人低声说了会话,随后拥别。
司命去往了通劫峰的方向。
宁长久与陆嫁嫁御剑前往古灵宗。
宁长久道:“若是绕路,抵达古灵宗便要再拖半个月了。”
“拖不得。”陆嫁嫁说道。
宁长久道:“此行需过颠寰宗。”
陆嫁嫁道:“我距离五道还差一线,先前司命姐姐也让我好生砥砺一番。”
宁长久道:“洛书楼一事中,颠寰宗亦是帮凶,若非他们置杀仙楼封山,我们也不会陷入海国,被困这么久。”
陆嫁嫁神色坚定道:“那就杀过去吧。”
宁长久颔首。
洛书楼的巨峰之外,雪白的剑影包裹着灿烂的火光,划破天际,向着古灵宗的方向并行而去。
他们遇到的第一批拦路者并非颠寰宗的修士,而是来自另一个组织,杀戮王庭。
他们头发遮盖的衣领之后,都有一个红色的花纹,那是王庭的标识。
这是活跃于中土的神秘组织,曾有许多修道者在他们手中无声无息地被杀死,那些想要覆灭杀戮王庭报仇雪恨之人,最后也都失去了音讯。这个杀手组织的背后盘根错节,其中的几位剑主更是深不可测。
王庭甚至对海国放出过狠话,要将那位最美的龙母娘娘掳走做王庭的大夫人。
此次洛书楼的事件里,杀戮王庭最强的杀手也出动了。
他们得到了一份名单,然后守在洛书楼外固定的地点,只要名单上的人像出现,杀戮王庭便有义务将他们杀死。
但他们并不知道,自己背后最大的靠山,中土四楼之一的洛书楼,已然覆灭。
神楼屹立千年不倒,一夜倾塌,任由谁也不会相信此事。
在王庭的杀手出动,截杀天空中的两道虹影之时,宁长久与陆嫁嫁也并未解释什么,直接以剑影撞上。
山崖上潜伏的杀手在多年前便已迈入紫庭境中,被杀戮王庭誉为剑主之一,这些年,他曾经越过数楼杀死过强敌,是王庭内部极富传奇色彩之人,被他杀死的人,剑伤永远在背后。
但近年,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已至瓶颈。他觉得自己需要换一种方式杀人,他要突破自己,于正面斩下敌人的头颅。
白虹自洛书楼方向贯空而来时,他心中久违的热血被激起。
他知道那一定是被洛书楼主驱逐而出的逃犯。
杀手从阴影里走出,他手中握的不是剑,而是一柄大刀。灵力灌入大刀,刀锋耀眼得宛若一轮大阳,宣泄着正大光明的气象。
这是他从未有过的。
宁长久盯着拦路之人,身影冲锋而去,他空着的手一挥起,周围的大风便灌入了他虚握的掌间,体内的金乌嘶鸣,阳光向着他汇聚,泼洒于长风凝成的剑上,溅成了一片明艳的光华。
宁长久如握重剑,对空劈下,剑割破空气,本就是风凝成的剑刃瞬间释放出山呼海啸般的大风,狂暴的风宛若君主的暴怒,他背对着太阳,便像是从太阳中挥剑落下的天神。
杀手抬起头,他惊骇得发现,自己剑刃上的光芒竟被对方瞬间夺去,黯然失色。
多年杀手的经验让他压抑了惧怕,他瞅准了对方的要害,握剑如刀,挥砍了下去。
但宁长久的剑太快了,风剑拂开了对方剑刃的杀意,剑气如锋芒削过烧红的炭火,落下的火星成串地在狂风中激飞。
风剑裹着碎如烟花的火激散、炸开。
宁长久身影并未停留,继续向前掠去。
杀手立在原地,已被削去了头颅。
他第一次走进光里,然后永远地留在了光里。
另一边,陆嫁嫁也已收剑。
另一个剑主的尸体在她身后倒下。
洛书世界里,司命对于她的训练几乎是吹毛求疵的,稍有不慎都会挨上一顿训诫,心理压迫力极大。所以此刻,这位剑主哪怕只比自己低三楼,他的剑在她眼中已是破绽百出到足以一击瞬杀了。
雪裳飞出山崖,狂风迎面,宁长久与陆嫁嫁一前一后,冲向了杀戮王庭预设的包围圈里。
这是洛书楼势力最后的悲鸣。
……
山峰与古城接连,一座又一座之间,杀戮的气息时不时地交撞相击,每一次爆发都足以融尽整个峰颠寰宗是当世的八大神宗之一,更何况,他们的背后,所依托的可是举世无敌的洛书楼啊……
陆嫁嫁持剑而立之时,一袭白衣,背负修罗法身的宁长久已然破入楼中。
破碎的山海盘被一剑两半。
一往无前的剑气将老人花白的发丝切碎。
楼外,玄冥山的洞府剧烈震动。
洞府之门缓缓打开,洪亮如钟的声音威严而出:“何人胆敢擅自闯山?”
满山的白雪尽数震落。
角鹿踏雪而出,白鹤过松而来。
幽邃的洞府里,两个老者的身影勾勒而出,他们皆入五道,鹿与鹤的先天灵亦是修至了近乎不坏不败的地步。
“玄冥山?”
自通劫峰而回的司命亦至颠寰宗外,她雪足赤于雪地,墨衣银发如常,只是似天气大寒,她的脖颈间,多了一副狐狸柔软美丽的皮囊。
“倒是有个故人。”司命如是说着,踏雪而去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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